葉西

【忘羡】陌上韶华

其实他很早就见过他了，正是桃花始开的时候，他笑嘻嘻的同玩伴们穿越过被桃花掩映的层叠楼阁，躲在大厅，想如平时一般，趁父亲来的时候，突然出现，吓他一吓，却不知道，那里早早有了人，他便躲在后面，悄悄看着他们。

姑苏家的二公子人如玉，淡如仙，那是他还很小，不过十四，但一看到那人，却仿佛突然识得了情爱一般，平日里吵吵闹闹的小男孩躲在屏风后面，羞红着脸，看着那人，被好友江澄嘲笑见色忘友，那人正与其兄长在堂前与他父亲议事，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一双极好看的素色双眸朝他望了过来，那一瞬间，魏婴觉得自己的心跳有如雷鼓。

自此，他就像害了相思病，每日都想着那人，终日只是寂寂，母亲见平日里顽劣调皮的儿子突然变得文静，询问他有什么心事，他便将那日的惊鸿一瞥告诉了母亲，母亲听了，摸着他的头感叹道：“我的无羡已经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他听了，不语，只是面上划过一丝绯红。

很快，父亲便得知了此事，过来问他，是否是真的心动，他颔首，父亲便爽朗的大笑：：好！既如此，为父自然是成全你！

父亲的动作很快，马上就收拾好了礼品等物，带着他去了蓝家，只说自己儿子心悦你蓝家老二，问蓝老爷是否愿皆为姻亲，蓝老爷看到躲在父亲背后的他，和煦的笑了笑，对他说：“这么漂亮的孩子老夫也很是喜欢，只是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关乎湛儿婚姻大事，我老一辈的还是要问过他才好。”便将那人唤了归来，直接将此事告知，问他愿否。

他在父亲背后，远远的见着了那无双的公子，一瞬间眼里的期待与欢喜就涌了出来，父亲看到，笑骂道：“真是儿大不中留！”他听了，正想与父亲争辩几句，又看到那人已经过来，哪还记得其他，只顾着腾红了脸，糯糯不语了。

那人骤然听闻此事，眼中难得带了几丝惊讶，他紧张的望着那人，既希望他马上给一个答复，却又怕那人说出来的却只是让人失望，一时间又是期待又是不安，那人沉默了许久，久到他快要绝望了，魏婴将自己泫然欲泣的表情收好，想对蓝老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只想与府上二公子交个朋友罢了，却忍耐着满腔的失意，甫一开口，那人却抢在了前头，直直盯着我：“我愿意，与魏家公子，结为秦晋之好！”

他听了这话，懵了许久，直到父亲在旁不断扯他，他才突然醒悟，心中的痛早被这冲天的惊喜淹没，只怔怔看着那人，那人见他似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欲与你成婚。”

那一年，花开的极美，极盛，魏婴此后再未见过那样的景色，花开荼靡，自此，惊艳了一生，也铭记了一生。

许久之后，他问那人，那时，他与他，不过初相识，那人为何会这么快便答应，那人听他问起此事，只是不语，而后他娇缠许久，那人也终是未说。

又过了一段悠长的岁月，他本以为此生便是于那人长相守，忙时为他添茶，助他管理府中大小事务，闲时与他下棋作画，偶尔，起兴的时候，他会放喉而歌，那人亦会舞剑助兴，可没想到，一个人快乐了许久，那接下来就是――无法承受的痛...

那一年,桃花开的极早，败得也极快，那人就在花落的最后一夜，离他而去。他伏在那人床边，哭成了泪人，他一直深深爱着的蓝二公子，他的夫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还是怜惜地将他眼角的泪珠轻轻拭去，那人轻笑着对他说：“人固有一死，没有什么好伤心的，我死后，你要好好活着，这是我的遗愿，答应我，魏婴，好吗？”他听了，泪涌得更凶，却只是应下。那人瞧了，便仿佛是轻轻笑了笑，其实那人缠绵病榻许久，两边脸颊都已凹陷了进去，但那一笑，却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人还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蓝湛一般，把整个幽暗房间都照亮了。

那人有气无力的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他便照做，只听那人在他耳畔缓慢轻柔的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当时我那么快就答应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蓝湛的眼睛望着他，眼中是毋庸置疑的满满爱意。

那人说：“当时啊，我第一次去你家里，正与你父亲议事…，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瞧我，一回头，便发现了你，小小的，却不怕生，好奇羞涩的望着我，我心里好笑，只不过觉得你很可爱罢了，后来，你父亲带着你来我家议亲，我乍一听闻，确实惊讶，但心里又有一丝莫名的开心，当时我看着你用那样紧张期待的眼神望着我，我便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了，或许，从第一次见你开始，我心里便有了你，后来你我成婚，新婚之夜，欢好之后，你累了一天，早早就睡去了，我望着你的睡颜，心中很是宁静幸福，这是从前没有过的...自此，自此,我便再放不下你了...”那人声音渐渐微弱，最后，终是消逝...

他望着那人好似只是睡着了的安详模样，笑得嘴都咧开了，笑到最后，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

后来，那人不在了，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虚无，只是每年桃花开的时候，他都会让人抬一把躺椅到院中，他就躺在上面，看着那漫天桃花如雨纷飞，朦胧中，就好像看到了，桃花之中，一位绝世公子，正在抚剑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