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西

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

【巍夜】幽州一鹤舞松风 (二十九)

第三十三章 愿同你于地狱永沉沦


小夜在看着他,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到周围人的恐惧、惊慌等负面情绪如浪潮一般朝他涌过来,听觉一瞬间恍惚被放大了无数倍,被抑住呼吸的喘息声、鞋底摩擦地面的脚步声、血液掉落地面的滴答声,每个人脸上的紧张凝重的神情,还有他沈巍的,脸色苍白如纸,像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一切细微的东西都像电波一般传递过来进入脑海,可那不是他见到的,是沈夜与他建立的精神共感,黑暗哨兵将他听到的、感觉到的、内心的情绪,毫无保留的,传递过来。


没用精神力,沈巍能感受到那些投射到身上的视线,怀疑的、恶意的,抑或关心的、好奇的,百般杂糅,可只有一个人的视线,不夹带任何感情,干净、纯粹,似乎只是在看着一样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那人的心却如深渊,你停在悬崖,你不知道迈出这一步接下来是会粉身碎骨、被万丈之下的烈焰岩浆吞没,还是黑暗退潮,无间桃源。


答案未知。


可你知道那人是谁,并且你明白,无论烈焰还是桃源,无论是进是退,你再也没办法离开了。


你睁开眼,对上那人似不带任何感情注视着你的眼神,那人的眼睛干净不含一丝杂质,却又因此显得太过纯黑无机质,这双仿佛氤氲着未干的墨色水渍的眼中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你明知里面是陷阱,一进去便再也出不来,却依旧希望自己能够溺毙在这一片漆黑中,纵被烈火焚烧,无可抵挡。


沈巍忽地一笑,他极少在外人面前一笑,哪怕是笑,也常常的极浅淡的,如春梦了无痕,稍纵即逝,像是这世间少有能让他发自内心一笑的事了,然而这一笑,却是温润又爽朗的,像是沉年积雪初融,又如春风拂过大地,将他连眉间的积年蕴着的深沉也一并带去,他抬脚,微笑,向着地狱走去。


然后,地狱有了光亮。


黑暗没有将他吞噬,干涸的心田绽出花来,他看到,那人的眼里、心里装满了他。


沈夜的眼里,心里,嘴里呼吸的,脑中所想的,都是沈巍。


沈巍走过去,众人看着这位以可怕的庞大精神力和远超向导体能标准而闻名于塔所有哨兵向导之间的向导首席,明明那人没有释放哪怕一丁点精神力压迫或者精神暗示,但看着沈巍的眼睛,下意识地,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让他通过,尽管那缺口又很快合拢,枪口重新对准,而这次,除了青年,还有沈巍。


那人的身影一步步走近,身旁男人尖锐刺耳的叫喊、肢体碰撞、脚步窸窣声一瞬间离他远去,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着那人的脚步声,一点点加快、变大,渐渐,有若鼓鸣,哨兵的视力极好,沈夜知道,因此他能看到沈巍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散落到眉角的碎发、总是将所有痛苦都深深掩藏在里面深邃眼睛,挺直的鼻以及削薄抿紧的唇,他熟知于心永不忘却的那人脸上、身上每一个部位,却在此刻,有了些许陌生。


沈巍,他的哥哥,笑着,眉头松缓,眼里没有即使和自己在一起时明明开心却依然无法消褪的忧虑,眉梢含笑,扬起不再自矜严谨的笑容,哪怕身处困境。


沈夜怔怔张了张口,他知道哪怕自己再残酷再暴虐,那人就算会伤心、但就算内心再痛苦再矛盾,他知道,哥哥最终总是会站在他一边的,但是当看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用含笑的眼睛看着自己时,沈夜却突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他只能听到自己带着一丝无措和不确定的声音不受控制的从嘴里流出,那颗浸在黑暗里的心却已经被无法掩饰的期待和惊喜照得通亮,快要跳出胸膛的“砰砰砰—”跳动着。


“…哥.?——”


那人嘴中溢出叹息,继而轻轻回应了他,明明身处极度危险之中,在这随时有可能丧命的地方,哪怕枪头已经快要顶上脑袋,那人却依旧浅浅笑着,沈夜看着他发自内心的笑,却更困惑了,那人看出他脸上的茫然,眼中闪过爱怜疼惜,接着沈夜便听到突然传来一声那人的隐约笑声,竟是从心底传来的,笑里有释怀、有妥协,还夹杂有很多沈夜一时分辨不清的复杂情绪,沈夜并不知道自己此刻陷入了同沈巍的精神共感之中,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未有将身心全部都无所保留的时候,沈巍之前及之后,都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他全心信任。


那人贴在他脸上的手掌不似从前那般温暖,掌心因被剧痛折磨着溢出了微汗,贴在脸上有些黏腻,可沈夜只希望那只手永远不要拿开才好。


沈巍贴他极近,两人甚至连呼吸都交汇在一起,那人轻缓的呼吸打在他脸上,沈夜只觉得极为安心,那人想表达的情感全部通过精神共感传递了过来,无一丝欺瞒的可能,他可以感受到那人对他的爱意,对他的心疼,以及因为是他而无奈作出的妥协,一切的一切,不是出于愧疚、也并不是被迫,而是发自内心的、真真切切的源自——他爱他,这些无声却深沉之极的感情最后都化作温柔的光,温和而包容地,将沈夜整个冰冷的心都照亮起来。


“别害怕,小夜,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地狱太黑,小夜迷了路,出不来了,没事,哥哥陪着你。”


“哪怕是无尽深渊,我也会同你一起。”


像是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于是,点滴光亮照射进来时,才会那么的期待和不安,仿佛他只有用尽所有力气,才能为自己争取幸福的可能。


沈夜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鹤,漂浮在绵延数十里的湖泊里,一方天地寂静得仿佛只有只有它一只生物,它飞呀飞呀,想要逃离这仿佛永无止境的寂寞,可飞了不知多久,前方的道路却始终没有尽头,它终于没了力气,闭上眼睛,等待着被这方它耐以生存却同样将它永生桎梏的水泽将它吞没,疲惫的翅膀垂下,不再振动,它以为自己此生也就这样了,飞不出去,也更无谁会救它,可它没有摔在冰冷的湖水里,无法呼吸、无法听见、无法触摸,一棵树,伸出它的枝干,将冷翠的松叶化作怀抱,轻轻接住了它。


他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好。”


感官在短暂的离他而去后,又忽的回归了,沈夜眨了眨眼,眼底的迷雾也离他而去,跃入眼帘的,是他的心上人,朝他微微笑着,脸上是不惯有的苍白。


于是沈夜也笑了,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慢慢的,一点一点覆上沈巍伏在他脸上的手掌,微微偏头,在那只生了薄茧的手掌上蹭了蹭,用自己的体温去暖那只冰凉的手掌,满是依恋的模样。


“哥哥,痛么?”沈夜看着沈巍眼里映着自己的模样,那里面的自己有着对哥哥伤势的茫然和心疼,瓷白的脸颊被溅上了血迹,看起来残酷又天真, 他喃喃地开口,那双深邃眼睛里的人也张开了嘴。


“不痛。”那人摇头道。


“骗人。”沈夜撅起嘴,揭穿了哥哥的谎言,他看到那人眼睛里的人看起来是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眼睛里也聚集的水汽,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切,真没用,他才不会这样呢!


无视眼角蔓延的热意,沈夜上前,看着沈巍一派慌乱想要道歉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起的样子,抬头,伸出一根手指贴在那人唇上,止住了那人接下来要出口的话语。


“我知道的,哥哥,不要担心。”


“我不会再杀人了。”


他松开掐住被他削得鲜血淋漓的摄政官颈部,男人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了,却还活着 ,歪歪倒在地上,身体像濒死的鱼般弹跳了一下,就再没了动静,暗红粘稠的血从他身下渐渐蔓延。


男人自腰部以上至脸已经被削得没一块好皮了,血肉模糊,血腥味透过被浸染透了的西装散出来,让人闻之欲呕,削去他皮肤的人一定拥有一双极为灵活的足以弹奏《第三钢琴协奏曲》的双手,手法娴熟 ,熟悉人体构造,将男人血肉剜去却不伤及筋骨,亦不会造成血液大量喷溅,割完皮肉之后,那人还会活着,却只希望能马上死去。


见他松人,包围的人群中便有人按捺不住的开了枪,枪声响起,却没射到人的身上,而是在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冒着烟气的弹孔,那个扣下扳机的哨兵将子弹射出后 眼神一下变得空洞,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情般,浑身战栗不已,连枪抖到了地上都未察觉。


不止他,所有对青年有过开枪袭击意图的人,无论是哨兵、向导、还是普通人,在意念闪过的瞬间,都坠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可怕幻境里,每个人遇到的都不同,但无一例外的,幻境里,他们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最无法面对的东西,在那里,全都,一一展现。














谢谢@大白的打赏(。・ω・。)ノ♡



祝他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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