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西

【巍夜/向哨】幽州一鹤舞松风（九）

第十一章 回家

回去的路上，兄弟两人默契十足的选择了走路而不是乘车，沈巍牵着弟弟的手，心中有淡淡的宁静满足之感，或许是双生子间特殊的心灵感应奏了效，每当沈夜偷偷往身旁觑上一眼时，总会对上一双冷漠空冥却在看着他时会不自觉柔和几分的眼睛，带着无限纵容，明明什么也没说，可他就是能感觉到那些悄然的、无声的、细腻的情感，像是在寒冬的某一个暗夜里簌簌开放的白梅，那么寂然，却又让缕缕暗香萦绕在你的鼻尖，证明它也曾来过。

可若是无人愿意在寒冷的冬夜里，等待那一束寒梅静静开放呢？它是无声的，就连绽放也是悄然寂静的，无人能够懂得它，给予它回应，而绝大多数人，只会远远观望着、惦念那氤氲的香气，皆以为那枝寒梅是那样的孤傲清冷，生怕一旦靠近便被冻伤，忘记了，它也同样希望，被人温柔以待。

是了，谁又能懂呢？

他人只会对这人强大的异能感到惧怕、厌恶，即使暗地里垂涎着却又在表面上做出一副不得不暂且忍受的样子，仿佛这样就可以忽视掉他们是被这人、这恐怖的能力所保护着的，将这人越推越远，所有的温柔和善良被迫掩藏，无人拯救。

看着身旁那人在阳光照耀下越发如如刀削斧劈般的冷漠侧脸以及幽暗深邃的眼睛， 沈夜心中忽然泛起无数酸涩的情感，他不知道那从何而来，抓不住也摸不透，却让他一颗心都揪紧着疼了起来，掌心下的那只手和他的相仿却又有些不同，相贴的部分能够感受到那上面的沟壑纵横，是沈巍十年间在任务或刑讯又或是做其他事时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疤，掌心布满了老茧，沈夜捂了很久才那里才谥出一丝热意，与之相比，他的手掌光滑细腻，上面一块伤疤也无，这样紧握着其实并不怎么舒服，然而沈夜却任由哥哥牵着，甚至暗暗加重力道将交叠的双手变得更加严丝合缝，慢慢远去，未曾有片刻放手。

阳光正好，午日的秋天正是人们打盹的时候，一路走来，当沈夜被秋日的暖阳照得迷迷糊糊，眼睛半阖连路瞧着都昏暗不明、左摇右晃时忽闻身旁一声轻笑，下一刻一个天旋地转沈夜便迷迷瞪瞪的靠在了兄长大人的肩膀上，被沈巍揽着腰，坐在了梧桐树下的一条长凳上。

沈巍侧过脸瞧着沈夜恬静的睡颜，便觉得心下被女哨兵死前的那一眼和她的精神波动所触动一直未曾平复的心静了下来，侧头给挣扎着却依旧陷入沉沉梦乡的人别好散落的碎发，也闭上了双眼，一阵暖风吹过，在他们头上的梧桐树枝摇晃了几下，洋洋洒洒飘下一片泛黄的梧桐树叶来，落在一夜小雨过后还未干涸的清澈水面上，在上面映出倒影，也落了相倚靠的俩人满身。

许是俩人这幅沉睡的画面太过静谧美好，往来的车辆行人也都悄悄放低了脚步笛鸣，未曾有人惊扰这秋日的难得昏沉。

人间秋色好，影浮动，月西沉。

等到远山古寺暮鼓沉沉，钟声低鸣，沈夜从这如水的夜色中醒来，瞪着惺忪的睡眼朝哥哥憨傻一笑，沈巍刮了刮他因夜间秋寒泛着微红的鼻尖，制止了沈夜欲要将自己盖在他身上的外套拿下的动作，叫来飞车，温声道：

“回家吧。”

大概是因为睡了一下午的原因，沈夜精神颇好，见哥哥一直默不作声便探过头去，有些好奇的问并排坐着的沈巍：“哥哥都不问我怎么知道爸爸妈妈是葬在那里的吗？啊！难道阿伯阿婆们告诉你啦？”

我自然是知道你回到龙城上学后便去小镇查询当年的事情去了，即使他们从前的那些邻居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时沈巍太过年幼，连替爸妈下葬找墓地都是沈巍在一众善良热心的邻家大叔大妈的协助下做好的，沈夜一打听自然就知道了。

不过...沈巍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把自己曾经调查过他这些年所经历的事说出来，他怕小夜会不开心。又想到自己做得那些腌臜污秽的事，沈巍空着的右手不自觉蜷了下，看着如晨曦一般富有朝气又纯净的弟弟，欣慰的同时却也自惭形秽，他早已陷入污黑的泥沼里，在欲望和力量的漩涡里沉沦，无法自拔了啊。

“小夜，我其实是...”

“您好，您选定的目的地已到达，请及时下车。”电子合成的甜美女声打断了沈巍接下来的话，机械门打开。

他们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沈巍走在后，他抿了抿嘴，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他实在不愿意连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还要遮遮掩掩、欺瞒事实了，沈巍闭了闭眼，

“小夜，我虽然不能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但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只是当年...”

“哥哥。”一声低软清润的呼唤打断了沈巍的思绪，接着，一直在身前静静走着的人停下脚步，沈夜清澈的眼瞳里映了一轮弯月，正对着他的哥哥浅浅笑着，他执起沈巍垂在一边的手往透着橘黄暖光的建筑快步走去，

“哥哥，快点走，要到家了。”，沈夜眼中带着对哥哥行动过慢的疑惑，但言语动作间却透着对他这位兄长毋庸置疑的满满信任。

沈巍垂下头，怔怔看着与沈夜交扣的手，突然无声的笑了，那笑容很浅，带着释然和丝丝自嘲，

真是的，他怎么会害怕小夜知道他是向导后会恐惧疏远他呢？他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

回握住沈夜的手，珍而重之的，他回道：“嗯，回家。”

家，是什么呢？沈巍淡淡的想，他看着面前的门，又看着眼前的人，只觉着胸口处那颗总是茫然跳动着、漂泊无所依的东西安稳了下来，它那样轻，又那样重，一下一下的跳着，却又一种叫作“温暖”的东西从那里蔓延开来，非常热，热得连四肢都通畅熨帖了。

沈巍想起从前未进研究所时，他和那些年龄比他大上许多的向导们一起学习技巧，那些向导们正是十八九岁的如花年纪，和十岁才进入“塔”的他不同，那些向导一出生便被隔离起来，被确定了属性后便与外界隔绝，他们好奇外面的世界，因此总爱读一些联邦流行的小说读物，期盼着有一天能够出去经历那些在他们看来美好有趣的事情，尽管那在那时的他看来己经遥不可及，他想起有一次他偶然听到一个向导念的一句话，那句话沈巍原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但没想到他还记得，那句话是：

“何为家？吾心安处即为家。”

第十二章 搬家

在沈夜公寓里住的第三晚，第四次滚下床时，沈巍深深意识到了拥有一套房子的重要性，首先，如果你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那你就不会被隔壁昼伏夜出打电玩和如魔音穿耳般的歌声所困扰，其次，如果你的房子面积够大，那么，你就不会在某一个转身或起身时撞到自己的弟弟，最后，如果你的房子有不止一个房间，那么，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晚上被挤下床去。

第四天早晨，沈巍在揉着腰神思恍惚的给沈夜做早餐时，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来。

“买房？”沈夜眼睛半睁不睁的吃着沈巍给他做的爱心面条，瞌睡虫被自家哥哥的话给惊的掉了一大半，眼疾手快的将快要掉落桌面的荷包蛋夹住送入口中，在将一整碗面条吃掉后，沈夜满足的摸摸自己的肚子，终于消化了买房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

“可是哥哥，我目前的工资不足以承受单独买房或者租房的压力。至少未来三年，我还得住在这儿。”在心中进行了一番简单计算后，沈夜得出了结论。

“没事，我有钱。”沈巍淡定地说。

那一瞬间，沈夜貌似看见了自家哥哥周身散发的淡淡金光，若是生在二十一世纪，沈夜就会知道，那光名为，土豪之光。

沈巍是真的有钱，“塔”给哨兵和向导的待遇本就不低，或许是每一个任务都需要拿命去拼的缘故，给他的便更多，无论是“首席向导”这一身份还是为了封口，没办法，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一时又不能死，那些人就指望着能用钱堵上他的嘴，沈巍又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他都是用的“塔”里面的日常配给，日积月累下来，买一栋房子的钱是绰绰有余了。

现如今看房，不似旧时麻烦，只要有意向，就能直接用终端查看房子的内部结构和它的全景，沈巍好笑的看着弟弟在看清楚自己终端上的星币余额后吃惊地张大了嘴，然后看向他的眼睛里就布满了崇拜的小星星，他轻咳了一下，唤回了弟弟的神志然后和沈夜花了一小时的时间敲定了新住址——一个离沈夜学校很近的带阳台的三室俩厅的小公寓，已经装修好了，里面家具齐全，环境清幽，视野和朝向也都不错，价格也已经谈妥，只要付款就能随时入住。

不过...沈巍看了看到目前为止依旧房门紧闭的俩个“邻居”房间，迟疑地看着跑进房间已经跃跃欲试的准备打包行李的弟弟，问道：“小夜，要和你的室友说一下吗？毕竟少了你一个人，这里的租金就需要他们俩个平摊了。”

沈夜听了这话便在自己的终端上点了几下，看样子是在给人发消息，然后就给伫立在一旁的沈巍一个大大的笑脸，回道：“我和他们说了，他们没有意见。”

根本没有收到消息的烛九和鸦青在隔壁默默的听着他们老大胡扯，流下了面条宽的眼泪。

而沈巍也带着几分纵容几分无奈的帮着自家弟弟挑拣着将有用的东西迅速打包。瞧着沈夜面上全是兴奋和跃跃欲试，应是没有对他想要搬至大的住宅多想，悄悄放下了心。

一旁的沈夜余光瞥见哥哥正低着头细心的将衣物分类叠好，陷进阴影里的嘴角勾起弧度浅浅，幽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