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西

【巍夜】幽州一鹤舞松风 （六）

第七章   真假

“啪嗒——”外边忽然传来门合上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沈夜挣开了沈巍的怀抱，面色羞赧，无意识的卷着自己的衣角，将原本整洁的衣服上弄出层层褶皱。

沈巍大概猜到是谁进来了，虽然提前在资料上有所了解，但这时真正与小夜的两位“舍友”会面时他还是忍不住狠狠皱了眉。

烛九和鸦青进到屋内看到一双明显不属于自家boss风格的老头鞋时心头一颤，这栋房子看似破旧还有人住，但其实下面的楼层全部是空的，有庞大的运作仪器侦测和吸收外界信息，运用了反侦测设备绝不会被人随意侵入！烛九鸦青彼此对视一眼，虽然非常清楚以头儿的能力不会出什么事，却还是敛下心神准备查探，正当他们面上若无其事的摸索到老大的房间作势要敲门实际是准备强行破门而入时，门把却突然一转，开了。

鸦青凭借着哨兵过人的视力在看清沈巍样貌的一瞬间将攻击强行停止，并做小鸟依人状靠在烛九肩上，而烛九僵硬着笑容对自家boss和旁边一看脸就清楚身份的男人打了招呼。

沈巍：“......”

将面前笑的一脸僵硬诡异还不自知的男女与赵云澜给的那份资料对上，沈巍眼睛瞟过烛九头上的紫色杀马特造型和明明刚刚入秋天气还很有些燥热却将厚厚的黑色大氅穿在身上的鸦青，一阵无语。

小夜的舍友，都是一群什么人呀......

强迫自己无视掉那鲜艳的发色和随风飘摇的黑色羽毛，沈巍调整面部表情，语气和善的伸出了手：“你们是小夜的舍友吧，我是沈巍，小夜的哥哥，小夜之前烦你们照顾了。”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烛九哪敢真握上沈巍的手，不说他的能力，就是看着旁边老大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再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啊，一边推脱着一边拉着鸦青回到自己的房间，飞速关上了房门，俩人滑到地上，长呼一口气。妈耶！头儿的眼神太恐怖了，以后打死也不能招惹头儿的哥哥，会没命的！！！

沈巍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半晌，直到沈夜唤他才像发觉似的收了回来。看到他脸上怅然若失的神情，沈夜皱眉，却也只能暗自恼恨那两个猪手下将好好的气氛给破坏了。他阴狠嗜血的情绪太过强烈，虽只有一瞬，却也成功地将神游中的沈巍思绪拉回，刚才那股阴暗的情绪是....沈巍握紧了身边人的手，警觉的望向四周，将精神力化成网铺散开来，那种感觉却似从未出现过般，一瞬间无影无踪，衣袖忽然被小力扯动，沈巍转过头就看到自家弟弟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里面满是疑惑，很明显不过是普通人的沈夜并不懂沈巍这番举动的意思，见气氛长久沉默，终是忍不住开口打破：“哥哥，烛九和鸦青平常不怎么和人打招呼，我也和他们...不太熟的，如果他们有什么地方惹哥哥生气了还请哥哥别和他们计较，不要放在心上。”

“嗯。不会”沈巍看着弟弟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情、连话都是斟酌着、生怕他生气的样子心底升起一股愧疚，他们兄弟俩今天才第一次相见，他却没顾及到小夜的情绪，让他害怕了。

看了看外边昏沉的天色，沈巍暗叹时间过得太快，用手揉了揉沈夜柔软的头发，满意的看到它乱成一团鸡毛，就像小时候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顶着自家弟弟抗诉的眼神，沈巍咳了咳，看向空荡荡的厨房，问道：“饿了么，哥哥给你弄点吃的。”

我才不饿！沈夜赌气似的转过头，故意不回答自家哥哥的问题，用行动表明自己生气了！当然，如果忽略掉他不自觉往旁边瞟的眼神的话效果会更好，眼睛左瞟右瞟却瞟到沈巍抿着嘴角、眼里带着戏谑笑意的神情，沈夜刚想说话饿了一天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沈夜顿时脸色爆红。

沈巍自然不会在此时笑话已经快要炸毛的弟弟，这么多年，若论他学到的最多最精的，无非就是一个看人脸色，无论是高层的、同事朋友的、还是囚徒的 ，快步走至厨房，将覆在锅碗杯碟上面的灰尘污渍洗净，打开储藏柜，果不其然，里面空无一物，好在他刚刚在网上下了单，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下一秒——

“叮咚——您好，您购买的东西已送达！”

接过机器人送达的包裹，沈巍系起在厨房某个旮沓里躺着的未拆封布袋熊围裙，开始了煎炸闷煮等一系列操作，而厨房“小白”——我们的沈夜同志在帮忙洗厨具的过程中摔了三只碗俩个杯以及五个汤匙后被兄长大人无情驱逐，只能默默的蹲守于离厨房三步之遥的餐桌前，闻着菜香流口水。

晚饭是意想之中的丰盛，咱们温柔善良的兄长大人看着弟弟房间隔壁紧闭的房门，犹疑着要不要也将弟弟的“舍友”们一块请出来吃饭，不过对此弟弟沈夜却表示：“哥哥不用担心，他们吃过饭才回来的。”

放下心来的沈巍淡定落座，将与其高大身形十分不搭的粉色围裙放在一边座椅上，看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围裙样式不错，就是小了点”，得到沈夜“哦，那是烛九给鸦青买的，只是她从没下过厨”的答复后，沈巍只对外人展示的冷凝气场顿时松融，将鱼香肉丝、爆炒青椒一系列弟弟爱吃的菜夹到了沈夜碗中，看着沈夜狼吞虎咽、嘴巴像小仓鼠似的一鼓一鼓的明明塞不下了还在死命咽着，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那副样子若是让“塔”的人看了定会惊叹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万年面瘫——他们的首席向导沈巍脸上冰雪消融的时候。

而沈巍此刻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回想起资料中小夜与被托付的那家人失散后空白的那三年，在还没有考上龙城大学然后在本校教授的邀请推荐下当讲师前，沈夜是怎么过来的呢？十四岁前的沈夜，和现在坐在他面前，笑容浅暖、看着如此快乐单纯的二十岁的沈夜，一样吗？沈巍想着，嘴上不知不觉便将话说了出来。

沈夜咀嚼饭菜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顿住复又笑开，他将远处的一块酸菜鱼夹给沈巍，笑道：“呐，我遇到了好心人收养我，只不过因为住的地方有些偏远，我当时终端没带身上所以就一直待在那边，后来有机会便回来了。”

真的是这样么？沈巍收回了悄悄附着在沈夜身上的精神线，传达回来的脑电波动和情绪证明了小夜并没有说谎，但沈巍却感到没来由的心慌，他看着笑靥如花、神情纯真的像个小孩一样的弟弟，一瞬间忽然觉得他离他，好远。

“怎么了？”一双夹着醋溜土豆丝的筷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将菜放在了沈巍碗里，沈夜奇怪的看着哥哥怔怔望着自己的样子，有些好笑的道：“难道我过得好哥哥不开心吗？”

“当然不是!”只要你过得好，我愿意赌上我的一切，哪怕是性命。沈巍在心里默默道：“只是，小夜，我是想着应该准备些礼品送给那好心人，毕竟承蒙他照顾你这么多年，而我这个做哥哥的，却没能够好好照顾你。”

“他们环游星际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那人如此答道，神情还有些向往，像是也想跟着去一样，“前些年不是星际环游很火爆吗？他们便卖了所有东西买看一架飞船，探索神秘的宇宙去了，现在指不定便在哪个美丽的宜居星里待着呢！”

这番话看似解释得随意，但言语中却让人挑不出错处，而沈夜眼中的憧憬与向往如此明显，隐隐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却弟控发作的沈巍只想着如何打消刚刚才找到的弟弟环游太空这一危险想法，没有继续去想，或者说是不愿去想，在沈夜的一番解释中，收养他的那些人离开后便如同凭空消失了般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他们的讯息，而茫茫宇宙中，谁又知道那些人，是死是活。

即使吃的再珍而重之，但一餐饭的时间又能有多长呢？接到赵云澜的消息那么突然，沈巍甚至没跟“塔”说明就擅自出来找沈夜了，而沈巍身为首席向导，所能拥有最多的毋需经过“塔”批准的“自由”时间也不过就一天而已，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秘密，无论是那些刑讯犯人的、高层的、还是“塔”的，那些人不会愿意让他脱离“监控”太久的，他之于他们，是用来谋取利益的有力工具，同时也是足以致命的威胁，而不知情者如赵云澜，则只会以为高层太过宝贝他，甚至不顾“大局”，不让他随哨兵小队们外出出任务，只偶尔给那些精神濒临崩溃的哨兵们做做精神梳理。

他离开了那个散发着橘黄色暖光的旧楼，假装没有看到小夜不舍的神情，回到那个多年来不知困住多少年轻哨兵向导直至他们战死老去毫无价值之后才被丢弃的冰冷地方，看着高楼最顶端悬挂着的在夜晚中仍然熠熠生辉的“塔”专属标志，嘲讽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