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西

【巍面】幽州一鹤舞松风 (三十)

第三十四章 掌控与被掌控

这个肩膀看起来仿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坚实可靠，反而是略有些瘦削的，在沈巍抬手将他护在身后之际能看到男人背部消瘦突出的肩胛骨，看起来似乎一捏就能粉碎，然而就是这样一副肩膀，承担起了太多重担，似乎永远不会被压垮了样子，这些人却犹不满足，不断往上加重，他们就像是一只只吸血为生的蝙蝠，一点一点将男人的血肉啃噬，蚕食他的筋骨，吸干他的骨髓，不放过任何一点可利用的，男人始终不曾反抗，缄默着忍受，妥协一切，直到将他找到。

沈夜忽然有些后悔，其实当年，他杀了星盗团首领，将整个团伙改编整顿成“光夜”的雏形后，他是有机会把他的哥哥救出魔窟的，那时的沈巍不过将将成年，还未曾成为如今人人敬畏的向导首席，做着那些日日良心谴责的阴私之事，虽成长迅速，也不过是稍稍引起了那些唯利是图的高层注意罢了，“救哥哥逃离塔”这个念头曾不只一次地在沈夜心中盘旋，许多次他就要忍不住了，最后却只能低下头，自嘲一笑，像疯魔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下人搜集来沈巍的资料，他的照片，他接触过的人，他喜欢什么，还有在他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一件一件，都铭记于心，可沈巍十年的人生，沈夜，到底不曾参与。而沈夜的少年时期，沈巍也终究缺席。

他怎么敢?!无数次自深夜梦魇中惊醒，看着镜子里的人，没了白日的伪装，一身阴鸷，眼里是噬血和无情，看似光洁的脸上，不知溅了多少人的鲜血，他伸手去碰那冰冷的镜面，镜子里的人和他生得一模一样，却又似完全陌生，那个人受了委屈眼睛会红红的像小兔子，气急了嘴巴会不自觉嘟起来，眼睛干净澄澈，是他幼时最幸福时的模样，可镜面破碎，留下的只是那个被恨意和仇怨缠绕的沈夜而已，这样的他，沈夜自己都嫌恶的不肯多看一眼，若是哥哥瞧了，是不是便不喜欢他了?

沈夜不敢赌，于是他努力的伪装自己，将满身的毒刺隐藏起来，甚至为了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他还在龙城弄了一个教授的名头，他希望，与哥哥再次相见时，那人看到的依旧是最初那个美好干净的沈夜，而不是饿极了，连扔在臭水沟的腐肉都能面不改色咽下去、整日与爬满咀虫的尸体和染血的铁锈为伍的沈夜。

他只是太害怕了，那么丑陋的自己，怎么能让哥哥看到呢？

可这人…沈夜迈上前，轻轻搂住那人腰腹，闭眼感受着那人不规律的心跳，可这人，即便看到他的真面目，即使明知他根本无需他保护，却依旧，挡在了他面前，为他抵御所有伤害。

可他分明能感受到，他拥抱着的温暖身躯，在微微颤抖，即使没有精神感知，他也知道，他爱的人，正在忍受着痛楚，可为了他不担忧，那人甚至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精神联系，恐怕为的是怕痛极了，他二人联结的精神丝会有波动、从而让沈夜察觉端倪。

如此隐忍，将所有苦痛闷在心里，总是这样，即使自己伤痕累累，也不愿他在乎的人哪怕受一丝伤害，最后换来遍体鳞伤……

他蓦地睁开眼，嘴角勾勒起一抹不含任何其他意味的恬静笑容，扬起头，在沈巍耳朵上轻吻了一记。

凛冽的秋风裹杂着寒气从门口吹进来，人呼出的热气形成薄薄的一层雾，沈巍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一层绯红，从耳际延伸到脖子，沈夜轻笑了一下，心道哥哥还是这么不禁逗，一只手从沈巍背后绕过，虚虚环抱着他，另一只手却顺着沈巍的肩一路滑下，若有若无的打着圈圈，毫不顾忌外人，一点一点在沈巍肩胛还有下颚轻轻啄着。

沈巍皱眉，眼瞧着沈夜一只手愈发惹火的朝着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探去，一时急得连浑身的激痛都忘了，连忙转过身按住沈夜的双手，眼里满满都是恼怒和不赞同的意味，低头瞥见沈夜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一样的样子，还有见他似乎是真生气了连忙娇缠讨饶的模样，即使知道眼下这人十有八九是在做戏，沈巍无奈的柔和了神情，到底是拿这人没辙。

沈巍摇了摇头，”胡闹”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颅内一阵眩晕，伴随着仿佛被无数尖锐的针狠扎的刺痛感，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沈巍只来得及看到那人惊恐的神情，以及耳畔不断回旋的呼唤，浑身似乎加重的剧痛刺激得他忍不住想蜷起来，却不想被那人瞧见，只得勉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发抖，嘴角扬起一点弧度，他张了张口，想对那人说“没事，别怕。”，最终却只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哥哥?!!!——”

坠落的身体被青年牢牢护住，怀中人双眼紧闭，没了主人的竭力压制，不过一瞬，汗水已经透了衣襟，沈夜一无论收割走多少人性命依旧平稳的左手此刻却带了一丝颤抖，落在昏迷的人脖子大动脉处，手指贴着皮肤的地方虽然微弱却依然存在的脉搏让青年倏地松了一口气，颤抖着将男人抱紧，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唯恐弄伤了他，沈夜不知道，他此刻的脸色惨白得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看起来比被那什么控制器折磨着的沈巍还要可怖几分。

哨兵是无法自己建立精神网的，自然也就不能探知沈巍现在脑域的状况，哪怕他们已经深度结合，在“塔”未建立前， 一切关于哨兵向导的制度都是不完善的，但哨兵向导们的基本能力却是已经摆在那儿，没有什么可争议的了，哨兵向导诞生的初期，曾有人说，哨兵同向导的结合，尽管看起来向导弱势一些，但事实上，两者关系中掌控一切的却是向导，哨兵只是五感发达，他们的精神屏障在未结合时在出色的向导面前脆弱不堪，同向导结合后会好很多，有向导精神力的帮助屏障的构建会快上许多，厚度也不是未结合哨兵能比的，可这样一来，他们对自己向导的精神力抵抗程度几乎等同为零，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向导一个暗示，哨兵可能根本不会察觉到自己是被控制了的照做，还有丧偶，一对已结合的哨兵向导中若是哨兵死了，向导也许会痛苦很长时间，但只要他想活，他可以接着活很长的时间，甚至再找一个哨兵作为伴侣。

哨兵却不一样，向导作为配偶一旦死亡，对其精神和身体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先是要忍受失去伴侣的痛苦，再是屏障失效，能接收到的信息瞬间无限制扩大，像垃圾一样倾倒在哨兵的信息接收器里，不管其是否处理得过来，很少有哨兵能不被这每时每刻涌进来的信息流压得崩溃，而被向导标记过的哨兵是很难再同其他向导结合的，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打上了死去向导的标记，无法抹灭，自此，对于任何人的再度入驻就像是撕扯他们的灵魂般，他们会极度排斥，哪怕是善意的。

这种说法曾引起轩然大波，身体强悍的哨兵不愿相信自己是身处弱势的一方，在那个国家动荡、体制破碎的混乱年代，哨兵们占着力量和数量上的优势，且其中不乏身居高位、位高权重的哨兵，听到向导控制哨兵的这种说法，顿时起了杀念，他们聚集起来，运用他们手底下的权力，对当时本就少的向导进行了大规模屠杀，若不是后来联盟成立强制干涉，如今的向导只会更加稀少。

这段历史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湮灭慢慢被埋葬，加上联邦对哨兵向导存在这一事实的刻意遮瞒，向导被大规模屠戮的过往随着哨兵向导帮助联邦成立的功勋一起被掩盖，最终成为了历史的一抔黄土。

“哥哥，睡吧，小夜知道你很累了，醒不过来也没关系，小夜总是会陪你一起的。”青年在昏迷的男人耳畔低喃私语，姿态亲密，如果忽略他们九成相似的样貌和血缘的话，看起来倒真是佳偶天成，再相配不过了。

即使处于敌对关系，在场不少女性心中都发出了类似的感叹，惋惜着这对似乎注定没有好结果的恋人，常年被当做温室花朵般照顾、偏于感性的她们自不知道，有些花儿，呵护和宠爱只会加速它的枯萎，而当其迎接暴风雨的洗礼后，尽管一时凋落如泥，下一次却会开的更盛。

悖伦的花儿被鲜血滋养着生长，没有了杀戮和磨难的洗礼，反而会变得娇弱易摧呢。

青年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目光依恋缱绻，自重逢以来，无论日常做事还是其他，看起来永远都是沈巍似乎更为强势一些，可隐隐主导着一切的从来都是沈夜，这一点，沈夜不相信以男人的敏锐从未发觉，或许只是不曾说破罢了，感情却不一样，他是黑暗哨兵，向导的精神力对他影响不大，也控制不了他，论武力，作为黑暗哨兵，他强过男人太多，论心计，从这些年来从星盗首领学到的比起“塔”高层那些明里暗里的手段恐怕也不遑多让，只是他做的更狠，更绝！只要他想，哪怕是会付出惨痛代价，他依然可以把他留下来，他甚至，他根本不需动太多手段，沈巍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尤其是对他爱的人，只要他苦苦哀求，又或者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沈巍就算看到他的残忍暴虐的本性无法接受，却终究还是会原谅他。

可感情，唯独感情！无关力量，无关计谋，他永远是被掌控的一方，男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足以让他从从天堂坠入地狱。

“你所在之处即是人间，你若不在，哪里都是无边炼狱。”

“我若不快活，谁也别想快活!”

@Yanagi夜凪 谢谢小仙女的催更和打赏，正在努力码第三十一章，有时间请记得来看哟(ฅ>ω<*ฅ)(｡･ω･｡)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