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西

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

【巍夜】莲生 (二)


第一章 降落人间

雪夜,本是万籁俱寂的时候,承乾宫却是灯火通明,一盆盆血水从紧闭的挡风帘内端出,染污了雪白的锦帕,女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呼痛哭喊,来往宫人焦急的步伐,侍产嬷嬷略带慌乱的大声安抚,像一道道催命铃声般穿透薄薄的墙纸传递到偏殿中来回踱步的明黄
色人影耳中。

“这都一天了容妃怎么还没生?!”一声女子的尖利惨叫吓得殿中伺候的人俱是一抖,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此时连忙将头深深的低下以免被帝王迁怒。

“皇上莫急,容妃头胎,是生得慢些,您且安心坐下,切莫伤了龙体。”皇后在旁好言安抚着,一举一动尽显皇家气度,瞧着皇上因一个宠妃生子而如此坐立不安的模样,她面上虽不显,眼底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

皇后是从潜邸就跟着的,皇上平日待她只能算是相敬如宾,今年她已过三十,膝下却无子,只有一个和硕公主,若容妃这一胎生的是公主也就罢了,如是皇子…皇后袖中保养的如玉般细腻光泽的手指不由得暗暗绞紧了帕子——

只恨容妃这贱人平日隐藏的太好, 惯她跟前伏小做低的,半分骄矜之气也无,她也就不曾有过多防范,竟没料到这人城府如此深沉,怀了龙嗣却不张扬,平日偶有的恶心呕吐也装作只是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所致,瞒过了合宫上下所有人,直到胎像稳固,肚子显怀再掩饰不住时才娇羞的偎在男人身前,吐气如兰的在男人耳边落下一句“陛下,嫔妾有孕了。”

她话语柔婉,带着笑意浅浅,不过如同羽毛拂地一般,脸上是初为人母的娇羞和喜悦,说出的话却如惊雷乍动,迅速由后宫辐射至前朝,消息一出,一些心思活泛的大臣们已想着是否要重新站位的问题,后宫前朝,本是一体,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位盛宠不衰的娘娘在那位九五之尊耳边时常吹点枕边风,效果恐怕更要好过忠臣进言十倍,男人嘛,尤其是手握大权、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九五至尊,或许会防范底下人的反叛,却永远不会怀疑那些依偎在他怀中,娇弱地像菟丝花般的女人拥有着能撼动参天大树的能力。

容妃有孕的消息一出,一箱箱的补品珍宝便被不间断地送进了承乾宫,递拜贴前来祝贺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而素日无论是与容妃和睦亦或争斗的人无论心里是怎么想,哪怕是恨得一口银牙咬碎,巴不得女人立马滑胎母胎双亡才好,至少面上都带了恰到好处的恭维笑意,看着被皇上怀中轻言蜜语搂抱着的女子,笑意盈盈的道上一声“恭喜皇上,恭喜容妃姐姐(妹妹)”,至于其中真意有几分,就未可知了。

可惜不如她们所期待的,容妃不仅没出现什么‘意外’滑胎,肚子倒是一天更比一天的鼓了起来,哪怕沈祁被西启各地的动乱灾患和每夜如期而至的梦魇扰的暴躁无常,却也没能影响她在后宫中的地位愈发显贵。

自曝出有孕之日起,承乾宫便不再准许外人探望,包括太医每日必请的平安脉,这事本不和规矩,更何况事关龙胎,多少人都盼望着能在上头做些手脚呢,皇后眸中划过暗色,也欲向皇上进言, 却不想沈祁眉头一皱,想起这些年来胎死腹中的皇子皇女,帝王的警戒和疑心少有的浮了上来,到底是从皇子过来的,哪怕在先太后的庇佑下不曾让他真正经历污秽,但也清楚后宫中女人为了上位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眸中风云变幻莫测,竟是少有的闪现精光与狠厉,转念又想起容妃的出身,竟是准了女子这般堪称荒唐的做法。

容妃的出身算不得高贵,不是世家大族之女,也非功臣之后,却来自世代以医术传承的岭南巫族,不少国之圣手都出自于此,原以她的身份,是断没有可能成为皇上的后妃的,不过是五年前沈祁的一时兴起,在浩浩荡荡的南巡返程之际微服私访,遇上了偶然外出采药却不慎崴脚的美貌圣女,英雄救美,就此成了一段佳话。

西启民间玄学盛行,甚至朝中不少大臣家中也有相关的典籍祭祀,而在西启的古老传说中,巫,能通鬼神,文臣谏官们或许会极力劝阻一个平民女子进入后宫,却不会阻止巫族的圣女常伴君王,这也是巫嫆能以一己平民之身在初次蒙幸便受封容贵人的主要原因,在他眼中,巫嫆与他端肃却有失情趣和惯爱在他跟前拈风吃醋的妃妾们不同,她纯洁大方,天真又有着能撩动人心的娇媚动人,是一朵在他被烦心事所扰时安静聆听的解语花,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却胜在听话懂事,反而更能让他信任,哪怕后来他有了新的宠妃,她也不曾像其他的后宫女人那样无理取闹过,也一直和其他妃嫔相处的很好,未曾生过龉龃,于是虽无子嗣,亦无其他过人之处,不过五年,从贵人至容嫔, 再至如今他人眼里称得上宠冠六宫的容妃,一路晋身,跻身妃位,羡煞旁人,如今身怀龙胎,一时更是风光无量。

说来传闻也不尽然是空穴来风,天家之事,即使内里再腌臜污秽,那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置喙的,但子息薄弱这事哪怕在寻常百姓家也是利刃悬梁的大事,放在帝王家,便是要动摇社稷了。当今圣上除了荒淫无道之外最令人诟病的一点便是——无子,景元帝正值壮年,膝下却子嗣凋零,仅有的三个公主也是潜邸时就有的,登基九年,美人是纳了不少,爬了龙床没名分的宫女更是数也数不清,可承了雨露过后的女人没一个肚子里头有动静的,偌大的后宫,愣是一点喜讯都没有传出过,没人敢明着指出皇帝‘光打鸣不下蛋’,可事实明晃晃摆在面前,皇帝留宿于哪宫,宠幸了哪个妃子几次,敬事房都留档记录了的,妃嫔们不可能从哪里报个野孩子充作皇子,这也是传闻一出,不仅民间议论纷纷,就连朝廷上的官员私底下也开始臆想讨论的主要原因。

其实这倒当真怪不了皇帝,出身世家大族的皇后可与她封号“慧仁”二字和尊贵的身份不相配,皇后生长公主的时候伤了元气,产后又劳心劳神一门心思地将把持后宫的权利从代理的贵妃手中抢过来,伤了根本,再想生育难上加难,慧仁皇后生不出嫡子,却又不想有其他女人抢在前头生下长子,便装着贤良淑德的样子,每每在后宫有人‘蒙幸’的时候送上一碗‘坐胎药’,太医院熬制的药自然是温补养身的上好汤剂,方子的确是好方子,药材更是珍贵,皇后博了“贤惠”的美名,得了皇上青眼和满宫妃妾的感激涕零,转头却命亲信在熬好的汤药里下足一味麝香,女子喝得次数多
了损伤肌理,便再不可能有孕了。

好毒的心思 ,好厉害的手段。

可怜那些妄想着有朝一日能凭借‘母凭子贵’一飞冲天的低等嫔妾们,不知道自她们接过那一碗慢火细炖了五个时辰才熬就的汤药那刻起,便再无上位的机会了。

但世人不会看懂这点,前朝对于他们的影响尚未褪去,又加之祁帝好色无能,这些年又多番向各州县征徭税,更使百姓寒心,这江山姓沈还是姓甚都不重要,只要能吃饱穿暖,龙椅上做的是人还是头猪都无甚干系,可日子越过越艰难,曾经遇上丰年家里还能存些银粮,现在却连锅都揭不开了,他们饿上几顿没事,可娃子们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他们怎能不怨,即便嘴上不敢说,但在心里,他们只会想,瞧,这就是报应!弑兄篡位,荒淫暴虐,最后断子绝孙了吧!

子息不盛,沈祁这个皇位做得也不甚安稳,朝政之事刚登基那会儿他还有心思管管,后面发觉无论他做的多好,或做得多不好,只因他这皇位来得不正,总会有人揪住错处来指责他,日子一长,政绩没有,雄心壮志倒是被磨了个干净,借口丰腴子息沉溺与娇躯美色间,日渐荒唐。

可他终究是皇帝,没有任何帝王能够允许自己是威严被挑战,而作为男人,被指‘无能’亦是对其最大的羞辱,不得不说,容妃的孩子来得太是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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